石之森章太郎的曾經憂傷

「為了毫不相識的讀者，而去破壞自己創造出來的世界…，這種痛苦太多了，不久，這種痛苦就變成了慣性，相互重疊，再也感受不到痛苦。當發現這種被侵蝕的感覺時，自己也感到恐怖…」1982，石森章太郎

▲〈五字頭耗子說：80年代，石之森章太郎的曾經憂傷〉

五字頭耗子的玩具觀察｜其之二零二八

最近看了漫畫家石ノ森章太郎1998年過世當時的紀念節目，非常感動。在電視影響力激增的1971年，石之森章太郎就以「假面騎士」「秘密戰隊」創造出影響至今的無數英雄。但到了1982年提及創作，石之森章太郎竟有著這樣的感慨：

「為了毫不相識的讀者，而去破壞自己創造出來的世界…，這種痛苦太多了，不久，這種痛苦就變成了慣性，相互重疊，再也感受不到痛苦。當發現這種被侵蝕的感覺時，自己也感到恐怖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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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龐大的商業娛樂運作之中，關於〝原作〞這兩個字其實是很微妙。尤其在作者成名高峰市場需求量極大的過程，所謂〝原作〞，有時僅是順勢掛名，於原始創作初衷無關。

例如70年代末期極為忙碌的松本零士，電視動畫原作一路從「宇宙戰艦大和號」「銀河鐵道999」「宇宙海賊哈洛克」惑星機器人霹靂日光號」到「SF西遊記太空孫悟空」…，其中動畫公司與玩具廠商的介入比例肯定越來越高，也就是漫畫家本身的創作感肯定只能被商業運作需求稀釋。

製作公司需要漫畫家的創意，或需要漫畫家知名度的加持。但能擁有龐大利益的版權總是最傷腦筋的事，當下誰強誰弱，就如同談判的籌碼。

除了之前提及松本零士的例子，有時，漫畫家與電視製作公司合作成功之後，製作公司保留賣錢的創意，拋開漫畫家原作，獨自接續完成新系列。例如玩具商TAKARA與東映的「磁力系列」首作是永井豪的「鋼鐵吉克」，續作則是東映自製的「無敵龍捲風（陰陽電磁俠）」以及「無敵巴拉達」。更知名的就像是東映與石之森章太郎合作的「秘密戰隊五連者」、「JAQK電擊隊」。由於之後東映與美國「漫威漫畫Marvel」合作了「東映蜘蛛人」「戰鬥狂熱 J（萬國戰隊）」，接續「電子戰隊電磁人」便完全成為東映原作。於是「秘密戰隊」完全納於〝超級戰隊〞之列，也是2007年BANDAI入股「石森製作」之後，極近年的事。

▲1975年玩具商TAKARA與東映、永井豪Dynamic合作磁球系列第1作「鋼鉄ジーグ/飛天金剛鑽」。

▲1976年東映獨自與TAKARA合作磁球系列第2作「無敵龍捲風/マグネロボ ガ・キーン」。
沒記錯的話，機器人設計是曾設計太空魔龍的小林壇。

▲1975年東映與石森章太郎合作等身大團隊英雄「秘密戰隊五連者/ゴレンジャー」及續作「JAQK電擊隊」。

▲1979年東映與美國「漫威漫畫Marvel」版權合作，完成〝五彩集團英雄+巨大機器人〞的超級戰隊完整雛形第1作「戰鬥狂熱 J（萬國戰隊/バトルフィーバーJ）」

▲東映原作，完整的超級戰隊起始：1980年「電子戰隊電磁人デンジマン」

▲1977年東映動畫「霹靂日光號（ダンガードA/太空保衛者）」原作為松本零士。

▲但諸多謠傳松本零士根本不喜歡超級機器人，包括松本零士原作漫畫出現的「霹靂日光號（ダンガードA）」也非常沒有松本零士風格。這或許可以呼應石森章太郎的感慨，呈現漫畫家創作感被商業需求稀釋的實況吧？

▲幾乎可以與横山光輝原作「鉄人28号」當成對照組的「大鉄人17（無敵大鐵人）」也很微妙。原作是石森章太郎，東映製作，且大收歡迎。但初起是石森章太郎的創意？還是石森章太郎配合東映的想法呢？

▲在假面騎士淡出的80年代，石森章太郎與東映仍有許多合作。但其中高掛原作的石森章太郎，實際影響力可能早已被商業需求稀釋？

70年代初期，漫畫家的確能主導故事走向以及造型創意。但到了玩具開發成熟的80年代，我們看到漫畫家掛名的動畫/特攝，整體內容又有多少是漫畫家的原始構想呢？

像是忽而熱賣的話題作，因動畫化知名度與附加價值大增。在接續的五年、十年的作品之內，身為原作者，是扮演怎樣的角色呢？又或是說，在接續的五年、十年的之內，原作者本身的的意志還剩下多少？

例如「七龍珠」、「亂馬1/2」，例如石之森章太郎掛名原作的「星雲假面」「兄弟拳」「大鐵人17」…。

我忽然想起「蠟筆小新」原作者臼井儀人2009年忽而遠走墜崖身亡那時，許多讀者憶起「蠟筆小新」連載漫畫風格趨向灰暗的異相⋯。

我們不知道與因電影/電影改編身價暴漲，終能名利雙收的漫畫家是否真的愉快？對於自主創作意識強烈的人來說，連續每週一回不斷不斷的反覆對打的無間人生…肯定是件痛苦的事吧？

「為了毫不相識的讀者，而去破壞自己創造出來的世界…，這種痛苦太多了，不久，這種痛苦就變成了慣性，相互重疊，再也感受不到痛苦。當發現這種被侵蝕的感覺時，自己也感到恐怖…」

所幸有著這樣感慨的石森章太郎，在1985年改名為石ノ森章太郎之後、真能找到創作的動力。晚期與電視無關的漫畫作品《HOTEL大飯店》 、《世界經濟入門》仍是獲獎無數，無愧「漫画の帝王」之名。

對創作能量豐沛的作者來說，60歲的創作人生實在太短。石之森章太郎肯定還有好多故事沒說完啊。
1998年罹病過世之前的石之森章太郎當時曾說：「人在熱愛著某種東西的時候，就會怕死。但人類就是抱著這樣相違背的宿命， 一直活到到死亡為止。」
創造出臉上有兩道淚痕的悲劇英雄「假面騎士」，以及遭正邪左右操控的不完整「基凱達」的石之森章太郎，真的不只是漫畫家而已。

▲2009年「蠟筆小新」原作者臼井儀人單身登山意外身亡。90年代以「蠟筆小新」風潮席卷亞洲的臼井儀人卻因個人的行事低調，甚至讓媒體找不到檔案資料照片。